文/陈非

“洋鬼”往往淘气、麻烦、脾气暴躁，可能还肥嘟嘟的，最重要的是，它是可控的。东方鬼都是贞子的表亲，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百分百地反人类。

　　西方有万圣节，中国有中元节，两者都是给鬼过的，但区别在于，前者快快乐乐就像个大派对，主体是人；后者凄惨冷清，因为主体是鬼。
 

　　万圣节一开始是为了欢迎圣徒和当年离去的灵魂重返人世的，活着的人为它们举行盛大的仪式，再用灯火引其返回自己的世界，颇有人鬼联欢会的意思。
 

　　《捉鬼敢死队》最准确描述了鬼在西方文化中的形象：淘气、麻烦、脾气暴躁，可能还肥嘟嘟的，最重要的是，它是可控的。你几时在东方电影中看到过像米其林橡胶人那么可爱的鬼？东方意象中的鬼都是贞子的表亲，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誓要搞死你或者让你自己先吓死自己，百分百地反人类。

对于鬼屋，东方人会有多远躲多远，西方人却要一探究竟。也许，源源不断的游客才能让鬼屋有“人气”和正能量。

　　美国圣何塞的温彻斯特神秘屋今年190岁了。这座靠海别墅一开始就是莎拉·温彻斯特造来安抚因为她的家族生意而不得安息的灵魂的。她的家族因为制造了温彻斯特来福枪而暴发，1884年，灵媒跟刚继承了家产的莎拉说，必须在西部盖一座大房子用来收留这些鬼魂，而她也要跟它们住在一起。
 

　　传说这才开始。灵媒告诉莎拉房子不能停工，一停她就会死。工程队为此动了整整38年的工，造了160个房间、40个楼梯和17个烟囱。为保护主人不受邪灵侵犯，房子里近500条走廊像迷宫一样，绝大多数都是死路。莎拉每晚为鬼魂准备五道菜的大餐，金银餐具伺候。38年后，不知为什么莎拉下令停工，随后她就死了。但她在遗嘱中申令对房子里那些朋友们的“款待”必须照旧。
 

　　温彻斯特是少有的为了鬼而造的“鬼屋”。大多数的见鬼胜地都事出偶然。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潘赫斯特（Pennhurst）避难所，是20世纪初建起的公立学校，为有心理障碍及身体残疾的儿童提供教育与治疗，后来成了虐待儿童与用儿童做医学实验的地方。60年代末，学校被查封，80年代的一份调查记录证实了儿童被残害的传言，但灵异事件还在那里不断发生。科学家与灵媒多次“捉鬼”未果。
 

　　对于这类上过无数次电视的鬼屋，东方人会有多远躲多远，好奇的西方人却要一探究竟。一家演出公司买下了房产，开发出了一系列恐怖表演。也许，源源不断的游客才能让这座房子有“人气”起来。这也是西方人处理鬼屋的一贯方式。在僵尸传说流行的美国南部，著名的连锁鬼屋13门就买了几处闹鬼的房子，演员在里面扮演被僵尸病毒或核辐射感染的活死人——当然，最后一定会被游客击败。
 

　　越有年头的地方越容易见鬼。这让白宫也成了美国排名前十的鬼屋。美国第二任总统亚当斯的情书写得著名，收件人阿比盖尔·亚当斯的鬼魂据说常常在走道里出现，林肯与安德鲁·杰克逊也经常在生前的卧室流连，这在全球都算最有权势的鬼屋了吧。

爱丁堡与约克堪称大不列颠岛一北一南的两大见鬼胜地，适合边见鬼边学爱国主义、历史知识与人道主义。

　　若论鬼屋的大牌，美国始终及不上英国，这个小岛历史比美国长，又比其他欧洲国家闹腾。17世纪的全城大火把许多鬼怪都赶出了伦敦城，但亨利八世第二任皇后安妮·博林的鬼魂依然住在伦敦塔里。
 

　　亨利八世因为没有儿子恳求教皇宣布自己第一段婚姻无效，他为教皇盖了约克大教堂，才顺利娶了It girl博林。不料博林只生下伊丽莎白一世，而亨利八世也没钱盖新教堂了，他找了个通奸的名头把博林拖进伦敦塔砍了头。由于死后没有得到安置，博林的鬼魂至今还常常提着自己的头在格林塔楼与皇家礼拜塔楼出没。
 

　　爱丁堡与约克堪称大不列颠岛一北一南的两大见鬼胜地。英法七年战争让爱丁堡处处是鬼景。《勇敢的心》里的华莱士在这里也有过血腥统治。当然，这里的鬼往往有贵族头衔，包括在爱丁堡城堡地牢游荡的亚历山大·斯图亚特公爵。
 

　　2001年，爱丁堡迎来一场全球规模最大的超自然现象研究。9名研究人员以及200多名事先不知情的志愿者走遍城堡内室和秘密通道，在有灵异传说的地方，51%的参与者称感受到了超自然现象，包括虚影、温度骤降以及衣服被东西牵扯。
 

　　而曾经是英格兰国都的约克更把见鬼发展到极致。游客能在这里著名的两间鬼屋Dungeon和Jorvik重历英国被维京人、罗马人轮流压迫的历史，演员说着那个年代口音的英语，令人信服地叙述被外族统治多悲惨，对年轻英国人而言，绝对是另类爱国主义教育。
 

　　还有历史普及知识能学：文科男能了解斯图亚特王朝的庭审是如何敷衍，抑或那时的尸体都是屠夫兼职解剖的；理科男热爱的器械知识则包括罗马人爱用的刑具六爪勾，形状源自一种西班牙蜘蛛；而那个看似加大版葡萄酒开瓶器的，其实是用来夹碎人的下颚。而这些在中国，你只能读莫老师的《檀香刑》才能略知一二。
 

　　更深刻一点的，就是人道主义教育了。盖伊·福克斯主导了用火药炸飞英王查尔斯一世与上下议会的阴谋，最后没有成功，被判处死刑。这种失败角色通常被非暴力不合作的东方文化所不齿，而约克不但替他保留了故居（他的鬼魂也常在城里出现），导游在知道我没听说过其人时嗤之以鼻：他可是英国历史上的大人物！
 

　　夜晚跟随捉鬼队沿着小巷去见鬼，向导一本正经地告诉大家：千万别被吓到，对鬼魂要怀有真挚的敬意。最出名的是一个久居在别墅二楼的小女孩的鬼魂，她的父母在发现女儿感染了黑死病后当夜就锁上门离开，女孩在卧室窗边向人求助，但路人都见到了门上代表屋里有人被感染的红十字，女孩在孤独与病痛中死去。她的鬼魂至今常出现在窗边哭喊抽泣。“我们为那个时代感到羞耻。”向导义正辞严地说。

人祸是鬼的起因，习惯逃避“鬼”就是逃避这个事实。

　　人祸是西方关于鬼的核心词。《寂静岭》或者《闪灵》里，该责怪的都是人本身，而像《得州杀人电锯》这类恐怖片，则乐观地提出“只有人吓人”。德国曾经出售过一栋著名的鬼屋——纳粹拿“劣等民族”做生化实验的地方，德国犹太医生协会与一个致力于用唱歌治愈人体的组织竞标，颇耐人寻味。
中国的鬼屋就没这么“前景乐观”了，它们或者像香港中环的美利楼那样被分成4000多块迁走，或者像广州的淘金坑那样被彻底遗忘。可怕与躲开的消极反应，反而让那些无形中的鬼与对鬼的恐怖意识变得更强大。
 

　　还是英国人。见鬼见多了，他们在上世纪下半叶的鬼研究中取得突破。科学家发现特定范围的超低声波会导致“见鬼”的灵异感。他们把声波设置在一场交响音乐会的几个特定乐章中，测试观众的反应，实验结果确认了这一论述。这并没有解释鬼是否存在，却提供了一个让你测试周围是否会让你产生“见鬼”感觉的方法。如今亚马逊上有出售专门测试这类超声波的“鬼魂探测器”，售价23美元，首要客户就是准备买房租房的人。
 

　　但真当这个探测器嘟起来的时候，该怎么办？一般人应该会立即脸色苍白地离开吧。不过如果正好是万圣节，对空气摆个笑脸来一句“Trick or treat（不给糖就捣乱）”也是不错的选择。